你眼中的未来城中村是怎么样的?12月20日,龙岗“城/村计划”发布会暨学术论坛选在龙岗区甘坑古镇二十四史书院召开,主办单位龙岗区城市管理和综合执法局希望借助书院清幽的生态环境和浓厚的人文氛围,将龙岗区近两年以来“城/村计划”的前沿思考和实践感悟传递出去,也将改造中面临的挫折困顿以及由此带来的机遇等传播出去,让更多的社会力量关注重视,并参与新型城村的活化改造之中,让龙岗“城/村计划”成为深圳城中村发展的一个重要事件。龙岗区政府有关负责人,市区城管及规自、城市更新、规土监察等职能部门以及相关街道负责同志,“城/村计划”策展团队、集群建筑师、行业专家等共同出席活动。
“城/村计划”发布现场暨展场。
发布会当天,还举办了“城/村计划—龙岗六村实践展”学术论坛,邀请了近年来深耕城中村的知名规划专家、建筑学者、民俗学者加入这场关于城中村改造新模式的探讨之中,凝聚“城/村共识”,寻求“城/村共生”的新未来。在接下来的两周内,将有更多学术论坛呈现,展览亦将持续至2023年1月5日。
什么是“城/村计划”?“城/村计划”将给龙岗乃至深圳的城中村带来怎样的思想启蒙?呈现怎样的改造路径与未来图景?其多重视角的知识库和工具包能否给深圳带来示范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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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推倒重来和综合整治之间,闯出“龙岗城/村实践”示范路径
“中国城市正在步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40余年来急剧扩张式的空间生产正在让位于渐进式的存量更新,我们的城市也亟须寻找新的理论和新的模式,‘城/村计划’某种程度上正逢其时。”发布会开场,总策展人孟岩关于龙岗“城/村计划”的理念阐释开宗明义、直击当下。
孟岩从2004年就开始了城中村的研究和实践,以南头古城保护与更新项目获“世界未来城市计划(IUPA)”特别奖。在他看来,城中村是珠三角地区城市化进程中产生的特殊聚落形式,它一头承载着源自农耕时代的悠久人文历史,其致密的空间肌理中更是编织了一个复杂庞大的社会网络,可以说城中村是在快速城市化进程中演化而成的独特当代城市遗产。当人们回望和反思四十年的深圳奇迹,不禁发现城中村这一高度城市化的聚落形式逐渐显现出了某种非凡的品质。自下而上、自我组织的城中村杂糅、多元、包容、极具活力和创造力,它非村非城,亦村亦城,自身不断演进,充满生机和不确定性。城中村结合了超乎寻常的城市密度和活力强度,是过度理性和平庸的当代城市中仍然能激发都市人无限想象的空间存量。然而在巨变的时代背景下,却正经历着对历史层积和多元现实的一次性清除与格式化。“对于深圳来讲,城中村别样的路径和未来的模型,能否给世界城市提供更加多元和具有想象力的样本,是一个大问题。通过剖析,最终我们试图重新解读中国城市的另外一种图景。城中村不是只针对城中村,它是针对城市的话题。城中村的研究和实践不是怀旧的话题,城中村的未来映射着我们城市的未来。”
龙岗拥有的城中村数量居深圳首位。据2019年数据,全区共有城中村499个,占深圳城中村总量近三分之一,“数量大、范围广、人口多”成为龙岗区城中村的显著特征,也成为城区环境风貌的主要基底和背景。千百年来,村城相互渗透、共同发展的紧密关系一直伴随着这一地区的发展和演进,龙岗皆歌、百年凉帽、舞麒麟等都是多样且生动的历史遗存与宝贵的精神财富。对这些浸润着深厚的岭南历史和古朴的民俗文化的城中村进行综合整治与改造活化,对龙岗乃至深圳有着极为重要的示范意义。
在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支持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意见》中,也提出了“可持续发展先锋”的战略定位,要求打造安全有效的生产空间、舒适宜居的生活空间、碧水蓝天的生态空间。龙岗区“美丽龙岗 精彩蝶变”行动在先行示范区建设关于“三生空间”的总体部署下,开展了活力城村专项行动,突破了传统城中村综合治理聚焦居住生活“保基本”的模式,率先以“服务生产、优化生活、美化生态”的新理念,进行了宜居宜业宜游街区的试验性探索,开创了城中村治理的新范式和龙岗样本。
龙岗区城市管理和综合执法局局长罗雅表示,一直以来,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城中村升级改造工作,把该项目列为重大民生工程予以推动,人居环境得到显著提升。区委、区政府始终秉持高质量发展理念,以超前的眼光着力推动城中村改造从“改差补缺”向“品质打造”转变。2020年12月,龙岗区邀请了国内外业界翘楚为龙岗城中村发展把脉支招,以城市设计的视角和方法介入城中村。区城管局选取了10个村开展活力城村行动,其中甘坑新村、凉帽新村、白石塘村、上輋村、马蹄山村、妈祖北村等6村采用“城市策展”模式开展了前期规划研究,“城/村计划—龙岗六村实践展”成为开展全方位机制创新实践的“试验田”,希冀找寻“城/村共生”、营造别样城市生活与未来的可能,力争形成可复制可推广的“龙岗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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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城市策展制”介入,全方位探索城中村有机更新新机制
深圳城中村是全世界高速城市化中最好的大都市低成本生活区。改革开放之后深圳的城市化一跃千里,迎来了空前的人口流动,城中村成为无数“追梦者”的落脚点,为“深圳奇迹”提供了最基础的支持。但城中村错综复杂的权属问题、违建问题、安全问题等,使得城中村问题一直备受关注。
深圳城中村更新伊始,就有政府引导、市场运作两股力量统筹下拆除重建和综合整治两种路径的尝试。历经十多年实践,两种路径改造模式均已捉襟见肘,浮现出诸如社会建设等些许问题,例如拆除重建造成城市低成本空间流失、文脉断层、集体记忆失落等,未能从根本上对生产、生活布局进行扭转性重塑。正是基于城中村的复杂现实与当下的实践瓶颈,龙岗“城/村计划”探索全方位创新机制,特别是引入“城市策展制”,尝试由点及面渐进式对城中村进行激活提升。该计划由总策划人周红玫召集,集合了一支被称为“梦之队”的粤港澳大湾区超强策展团队和精于城村实践的集群建筑师/艺术家团队,总策展团队都市实践孟岩领衔,联合分策展团队南沙原创刘珩、源计划何健翔、Doffice事务所Chris Lai、多样建筑尹毓俊、各村集群建筑师及总统筹李雅丽共同参与。
与传统模式不同的是,“城市策展制”包括空间实践与学术/艺术展览,它不单提供一套空间规划设计方案,更指向一套空间生产关系。通过社会创新协调整合各界力量,包括建筑师、社区营造、小微开发商等,把专业资源和公共力量动员起来,建构新的行动共同体,探索“城/村共生”的文化经济发展模式。通过设计/艺术、新的运营模式和社会团体介入,对既有社区形成真正意义上有实际效益的迭代。
“城市策展,即启动一个城市公共事件介入存量更新,它是开放的、参与式的,大家群策群力共同描绘未来,实践展成为驱动城市转型的重要价值所在。”周红玫说,“大事件但弱介入,它是针灸手法,通过长时间的在地基础研究,找准每个村的痛点‘穴位’,将政府投资集中投入公共空间设施和公共文化生活的营造,以局部激活整体,有效提升城中村品质,走出‘龙岗实践’的示范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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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造“城/村”新类型,创造一系列新空间类型工具包
当天,发布现场设在了甘坑古镇二十四史书院,不远处就是此次六村实践之一的甘坑新村。村西已发展成为旅游景区甘坑客家小镇,村东是成规模的泊寓,形成了原住民与新居民居住交叠,但生活却鲜有交集的状态。甘坑新村总体设计统筹都市实践在调研过程中发现,甘坑看似毫无特色,但随着建筑师田野调查、走访、勘测的深入,发现它有它的历史脉络、人文内涵,和自然山水的关系。
特别是村里客家传统底蕴浓厚,尤其民俗麒麟舞有着非常强烈的仪式感,即便村落格局有变化,麒麟巡游还会按照当年的乡道挨家挨户地表演,“麒麟巡游的路线就像是血脉一样把看似无关的个体单元串联在一起。”一齐参与调研的周红玫说。在都市实践的设计中,甘坑改造以客家文化为切入点,提出“营造‘新客家’理想城村”。借既有客家麒麟文化的内向凝聚力,来融合原住民与新居民。麒麟广场既是村史馆,也是社区活动中心、公共生活的场所,更是新旧居民的精神寄托之所。孟岩称之为“城村新祠堂”。“新祠堂通过仪式性的空间构建,与围绕在地新文化核心而展开的关于日常生活与心灵归属的功能,重构具有当代特色的城市精神空间类型。”同时引入非营利组织恩派对麒麟馆空间为切口进行社区营造工作,对甘坑新村做了社区运营策划研究,将原住民宗族文化的传统性、租户邻里的流动性、多地域文化和现代化想象的多元性融为一体,衍生出新的空间形态与社群关系。从而使‘客家’这一概念在巩固其聚落文化象征性的同时成为驱动社区演进的文化内源。”
在甘坑村口,立体停车楼是通过基础的空间腾挪及功能补强,改造的复合型“城村新市政”,在修复山地景观缺角的同时,同时起到观景、垃圾转运,停车、生态修复等复合功能,高效利用并激活村中公共空间。
在有两百年历史、全国唯一用生产方式命名的凉帽村,南沙原创提出“地方性重构和凉帽空间的再生产”,尝试从空间、内容两个层面的“再生产”介入设计规划,连通城村和自然的界面,将生产方式提升到文化产业层面。
有“小白石洲”之称的“厂中村”白石塘村,多样建筑提出“从落脚村落到反哺城市”,以握手楼为基础嫁接厂村集合,以公共空间为媒介,让村中的年轻人真正进入城市生活。在马蹄山村,DOFFICE更是个性鲜明地指出“城中村即MALL、城中村即中央公园、城中村即生活天堂、城中村即文化中心”,强化原有DNA,让城中村成为更符合现代人的时尚魔幻新城村。
上輋村是六村中最为特别的村落,它被城市规划所限制,应逐步归林。O-OFFICE源计划给出的答案是推行一种“城村复兴的渐进式模型”,将复杂的村城生态纳入更新计划之中,提供新型的生产性景观。在长期发展中自发形成多种土地类型的妈祖北村,都市实践结合每个城市片段的空间特色,创造新的城市发展原型,推出“拼叠城村:一项‘城/村共生’的实验。”呈现以立体精细化空间与运营规划的“一站式城村综合体”,形成立体、精细、高像素的公共生活谱系。而改造后的区域包含了岭南小园、体育公园、风水林、农耕体验园等一系列园中小园,秉承了城中村杂糅、多元而又包容的特质,并保持着持续生长的可能性;除了大田世居这片历史遗存之外,因着它特殊的文化脉络和空间体验而成为区域的特殊名片。
在这些城村实践中,不仅充分挖掘村与地方历史的链接,呈现“一村千面”,还产生出了一系列的创新空间类型工具包。正如甘坑的城村新祠堂“麒麟广场”关注当代精神空间、城村新市政“立体停车楼”是对城中村新基础设施进行重新定义、城村新综合体提供一站式生活、城村新公社对社群关系、文化脉络进行再梳理……这些新空间类型都是“城/村计划”摒弃综合整治的标准化套路之后,针对各村实践形成的具有多重视角的知识库和工具包,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改造路径与未来图景。
正如孟岩所说,“城/村计划”是一场观念实验和介入实践,希望能通过城村实践,在二元的城和村之外,找到一个新的城市类型——“城村”。通过对新类型的理解和新模式的讨论,寻求一种共谋、共荣、共存,甚至是相互学习的方式,最终能够修正我们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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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聚“城/村共识”,共谋“城/村之策”
发布会后,一场关于“城/村共识”的学术论坛在同济大学《时代建筑》杂志运营总监戴春主持下进行。知名学者、“三联人文城市奖”架构共创人周榕、深圳本土文化艺术研究会原会长廖虹雷、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副总规划师朱荣远、直向建筑主持建筑师董功、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院博导冯江、深圳市低碳城市研究会创会人及执行副会长郝纪柳、深圳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博导饶小军、中国美术学院教授、社会与策略研究学者建筑师姜珺,以及一批实践者加入了“城/村共生”这一场关于城市发展模式的探讨与实践,为城村复兴提供更多理性思考和文化考量。
与会专家在城中村社会结构、城市生长之别样路径、城中村“基本法”等方面达成“城/村共识”。专家们一致认为,深圳城中村面临着全新的发展拐点,城中村的发展是在每个社区,每个人达到的共识基础之上建立的新的共同体,城与村之间是彼此牵手共进的状态……
廖虹雷表示,过去的几十年前,深圳城中村就像深圳速度一样消失。“城村是相克的,但城/村计划提出了‘城村共生’,城中村可持续发展的拐点或在龙岗出现了。”饶小军也特别赞赏在座各位建筑师的努力,他认为城中村似乎成了理想主义建筑师最后的堡垒,他建议,重建城村价值体系、社会结构、城市空间形态都需要有经济模式的推进。冯江认为深圳建筑师的力量很强,总是希望用设计来解决和推动一些事情,这在建筑学的角度来讲特别有价值。结构性的基础设施建设和公共空间建设是必要的,对于整个城中村的新的秩序建立,会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周榕认为,深圳作为典型的浓厚乌托邦色彩的“现代化”城市。以城市为中心是西方的现代化价值观,是时候反思价值判断,探索与西方不一样的现代化的城市模式了。“城市和村新的共同体如何建立?深圳新的共同体如何建立?在这种共同体下如何提供当代新的城市公共性?这很重要。”
姜珺以新旧常态规划下的城市模式看待城中村未来的发展,“城/村计划”是对过去城市化模式的一次更新,是旧常态下形成的非常密集的空间的一次再集约化。“新常态规划下,城中村面临的是如何从单一落脚性睡村,结合传统百业兴旺走向一种更加包容性的综合体。”
据了解,自项目启动以来,龙岗区城管局亦经历了非常艰难曲折的推进过程,在区政府30余次专题协调会议的高位推动下,组织200余轮执行会议,在400余个日夜兼程中暂时取得了阶段性成果。此外,六村项目在实施过程中面临着制度设计和政策体系不完善的现实困境,如土地权属问题、上位规划的缺失和不确定性、公共配套设施不足;运营模式单一,以及基层治理和社区发展等等问题。例如,甘坑新村入口立体停车楼的建设,项目在设计阶段因生态控制线规划限制,《深圳市机械式立体停车设施管理暂行办法》过期,以及停车库复合山体连廊及垃圾转运站建设缺乏配套政策等各类问题,导致设计方案多次调整,并一直处在取消建设的边缘。最终,在区城管局、设计团队以及各部门共同努力下,探寻出可落地的实施方案。
本次论坛亦开诚布公地将诸如此类的实际困难以案例的方式进行交流与研讨。正如孟岩所说,希望通过城村观察、多维问诊、城市研究,最终希望提出城村宣言和行动纲领。
朱荣远和相关部门负责同志都提出,希冀实践能催生出城中村微改造的新政策。“城中村的形成是自下而上的,它的微改造也是自下而上的,应该是城中村现有居民的需求,政府以一定的微投入进行改造。深圳可以探讨微更新、微改造,甚至地表功能复合利用,去创新解决一些实际存在的问题。”
作为实践者之一的Chris&Jasmine表示,希望通过这样的一个实践展,来推进政策的制定。通过实践证明很多办法是可行的、合理的、有效的,从而推动官方指引或者规范的生成,使得其他城中村的改造能有更有效的引导和路径。
朱荣远更是给“城/村计划”提出了未来的希望,“除了空间方案外,我更想看到社会综合体的研究报告。社会综合体就是本地人、外地人,私有产权、集体土地、租户的利益,在这个关系当中每个社区,每个城中村达到共识,设计才有可能在共识的点上找到推力。龙岗区做示范性的城市社会综合体,以城中村为载体去做,既有传统文化,还有当下的文化,还有未来演变的可能性。”
“城村共生、永续发展”,进一步促进城中村人居环境品质的提升和社会治理体系的完善,打造全市“宜居宜业宜游”街区示范样板。从长远来看,有赖于政府部门、学界、社会等各方的共同努力,或许能催生出针对城中村这一特别城市模式的城/村“基本法”,主持人戴春如是总结“城/村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