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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埔岭:岁月深处围屋沧桑良善族风世代相传

0521-1俯瞰李氏族人聚居的围龙屋.p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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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片

  正埔岭,龙岗区文物保护单位,位于深圳市龙岗区龙岗街道向前居民小组,为清乾隆年间李氏朝铉公所建。先建围龙屋再建四横屋,两侧二横组成五套“斗廊式”单元房,均由三合土夯筑而成,围前有禾坪与月池,属典型的围龙屋风格。另有门楼和碉楼,均为清嘉庆年间所建。

  两百多年来,这座布局精巧、风格独特的客家民居始终屹立不倒,成为一代又一代李氏族人的精神图腾,引领着他们将良善贤孝的质朴族风代代传承下去。

  步入正埔岭,一种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正门之上,用毛笔书写的藏头楹联“正己安民德懋功高光世第,埔平岭峻地灵人杰振家声”笔力雄浑苍劲,历经风吹雨打尤显意味深长;入中堂,仰首见一仪门,上刻“万福朝堂”四字,一笔一画皆可见李氏先祖的朴素希冀;转而入堂后,但见数十间蕞尔围屋比邻而立,青砖黛瓦、斑驳墙壁间,仍可依稀浮现昔日族人耕读劳作的场景……

  正埔岭,这座历经两百年风雨仍屹立不倒的客家围屋,虽然早已不再具备居住功能。然而,其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间蕴含的良善族风,却在寒来暑往的时序更迭中深深根植于一代又一代李氏族人的内心,指引其秉承先祖遗训,勤勉敦厚、乐善好施,立身不负家国,俯仰无愧天地。

  李氏始祖开基立业

  建正埔岭传世至今

  信步于正埔岭幽深的廊道中,抚触那些斑驳的墙壁、刻满印痕的梁柱,似乎都在无声中诉说着久远的过往。沿着岁月长河溯流而上,李氏族人开基立业、繁衍生息的历史长卷仿佛就此铺开。伫立于这幅长卷尽头的,是一位布衣长者清癯的背影。他坚定地站在两百年前,用勤劳而质朴的大手,写下了一个家族的序章。

  清朝乾隆年间,正埔岭李氏始祖李朝铉随父兄三人自梅州兴宁一路南下,来到龙岗闯荡谋生。彼时,李朝铉年仅十三四岁,正是懵懂的年纪。由于父兄几人初来乍到,尚未获得稳定营生,小小年纪的李朝铉便不得不自谋生计,分担父兄压力。

  起初,李朝铉以煎油糍为生,终日往返于油坊与油糍铺子之间。一日,他从一位油坊老板那儿借来香油准备煎油糍,不料回家途中被恶犬撞倒了油罐,香油洒了一地。李朝铉怕还不起油坊老板的香油,一时情急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油坊老板却从这件小事中看出他为人勤勉敦厚,于是渐渐对其赏识有加。后来,油坊老板将其招为女婿,让他参与坊内经营。李朝铉倒也不负厚望,凭借着聪慧练达、踏实上进,短短几年间便使油坊生意蒸蒸日上,进而富甲一方。

  富裕之后,李朝铉见天时地利人和,便开始寻思建造家宅,在龙岗扎根立业。清嘉庆五年(1800年),在他的规划下,正埔岭围龙屋正式动工建造;至嘉庆八年(1803年),中三堂、左右横屋、左右外横屋及后围龙相继建成,围龙屋雏形始现。自此,李氏族人开始在此聚族而居、繁衍生息,正埔岭围龙屋亦得以传世至今。

  如今,步入这座建筑特色鲜明的围龙屋,今人尤可在一砖一瓦、一梁一柱间洞见前人之智慧:坐南朝北的正埔岭傍山而建,总建筑占地面积4996平方米,面阔100米,进深52.5米。围屋前有禾坪、月池,主体则为“三堂、四横、一围龙、一倒座、四角楼”的传统兴梅式客家围屋建筑格局。雕刻精致的雀替、古朴素雅的瓜柱承檩、造型优美的小式飞带垂脊加清水脊正脊……正埔岭在延续客家民居简洁实用风格的基础上,又融入了岭南建筑风格。清嘉庆八年(1803年),正埔岭初步建成中三堂、左右横屋及后围龙后,又多次扩建,先后续建广府风格的“斗廊式”单元房和仿欧式风格炮楼,多种风格的艺术文化在这里交融,映衬出龙岗客家人勇于探索的精神和开放包容的智慧。

  “正埔岭是深圳少有的十几座围龙屋之一,是全国现存围龙屋中最南边的一座。不同于早期传统客家围龙屋后围龙的正圆弧形态,亦有别于龙岗地区客家围堡后围的矩形形态,正埔岭的后围龙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圆角方形形态,这种特殊形态在全中国的客家围龙屋中都十分稀有。”在广东省文物保护专家委员会委员、深圳市考古所研究员张一兵看来,李朝铉当年一个看似寻常的决定,成就了深圳客家建筑史上的一段佳话——历经两百年风霜仍屹立不倒的正埔岭围龙屋,如今已成为粤东兴梅地区围龙屋向东江和环珠江口的深圳、香港地区变迁过程中,向城堡式围楼过渡的实例物证,对研究客家民居的发展演变具有重要意义。

  三代族人悬壶济世

  祛瘟除疫传为美谈

  “正己安民德懋功高光世第,埔平岭峻地灵人杰振家声。”“各务利名新事业,共遵勤俭老家风。”……正埔岭内外处处可见字迹娟秀的楹联,既生动反映了李氏先祖艰苦创业的历程,更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其仁爱敦厚、崇德向善的道德准则。这些温暖向善的族风族训则犹如一盏明灯,照亮着后世族人的漫漫人生路。

  “在老龙岗人中,我们正埔岭李氏三代从医,悬壶济世的故事一直被传为佳话。”几年前尚在人世的百岁老人李瑞珍,曾在一次媒体采访中披露了许多关于李氏族人鲜为人知的故事。在他久远的记忆中,父亲李运湘是正埔岭所在的向前村第一个行医的人,而李氏家族悬壶济世的故事也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那时穷人很多,阿爸经常让他们赊账拿药,有时甚至不要钱。”李瑞珍记得,由于医术高明、心性善良,每次来找李运湘看病的村民都排成长龙。

  李运湘有7个儿女,但无人继承衣钵,反倒是侄子李会达成了他的关门弟子。后来,李会达又专门奔赴广州光汉医院深造,医术日益精进。“他学成归来后,积极服务龙岗人民,成为当时一大美谈。”据张一兵介绍,李会达的医德与李运湘一脉相承,1943年龙岗本地霍乱流行,村民发病急、死亡率高,李会达日夜研制药物治病救人,最终研究出一剂药方救活了很多病人,“当时,为了救人,李会达和家人日夜配药,不辞辛劳。对于那些付不起药费的穷苦百姓,他不仅免费送药,还要接济些生活费用”。因为这件事,李会达在龙岗名望渐隆,被时人称为“再世华佗”。

  再往后,李会达的儿子李儒光又接过了父亲的衣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考取医师资格证,后在龙岗中心医院从医,直至退休。李儒光的儿子李荣华说,父亲在医院做医生时,曾有药店老板给他行贿,让他介绍病人去店里买药,但他不为所动。退休后,李儒光在家给人看病,不设固定费用,而是让病人根据经济情况来给,“有钱的就多给点,没钱的就少给点,实在太穷的就免费”。

  恩科举人兴建学校

  崇文重教福荫后世

  说起正埔岭李氏,向前村一带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提起这样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里,李氏族人中教书先生层出不穷,他们不仅高度重视自己子女的教育,而且广开杏坛讲学,向十里八乡的人传扬文化。

  “崇文重教,这是刻在我们李氏族人骨子里的东西,是永远也不能抛弃的传统。”今年76岁的李林白及父亲都曾是正埔岭这支规模庞大的教书先生队伍中的成员。在他看来,家族的重教传统,既与先祖诗礼传家、尚文好学的谆谆训诫有关,同时也离不开家族历史上一位卓有远见的先贤的身体力行。这个人便是李铣鋂。

  李铣鋂,清光绪壬寅年间恩科钦赐举人。金榜题名后,或许是从自身的经历中受到启发,李铣鋂愈发觉得求学求知对于一个人的成才十分重要。于是,他回到正埔岭,举资建起一座学堂,专门接收族里的孩童上学。“学堂的教书先生起初都是从我们李氏族人中产生的,上岗前要先通过族中有文化、有名望的长者的考核。后来,师资紧缺,便开始从外面招人,但也要经过考核。”李林白介绍,这座规模不大的学堂在1949年之前除了教授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等传统国文课程外,也有部分涉及西方的近代科学,足见时人理念开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学堂改名为“正埔岭小学”,设一到六年级,主要教授国文、算术等现代课程。

  李林白本人的求学经历也颇为有趣。那时,他年仅三岁,一日见堂叔领着堂兄去学校报名上学,便一路跟随前往。到了学堂,见堂兄嘴里含着糖果吃得津津有味,以为上学就有糖吃,于是便哭喊着:“我也要上学。”老师见他尚未到上学年龄,便出题考他,想让他知难而退。不料,李林白年纪虽小,但天资聪慧,既能算数又能识字,一点也没有被考倒,于是被破格录取。

  不过,上学后的第一个学期,李林白就因为逃学挨了父亲的打。“当时期末考试是在冬天,很冷,我因此没有去考试,成了班里最后一名。父亲知道了,吃饭时用筷子狠狠地打了我一下,那是他第一次打我。”在李林白看来,这件小事足见李氏族人在子女教育上的严格,“后来,在父亲严厉管教下,我读书愈发刻苦,第二个学期就考了全班第一”。

  1969年,走过了大半个世纪的正埔岭小学完成了历史使命。被拆后,其砖瓦木材被运往南联学校施工现场,支援这所新校的建设,以另外一种方式继续发挥作用。不过,崇文重教的传统仍在李氏族人的血液里流淌着。直到今天,“再穷不能穷教育”仍是所有族人的共识,而那些回荡了数十年的读书声也仍在正埔岭的上空回响着。

  聚族而居礼传百年

  父贤子孝族群和睦

  作为典型的客家围屋,正埔岭的建筑布局拥有纯正的周礼文化特征。在漫长岁月里,成百上千李氏族人在这里聚族而居,繁衍生息。各家各户秩序井然,用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理念,规范着子孙的一言一行。

  “正埔岭围龙屋随着子孙繁衍不断扩建,最多时可以同时容纳200多人居住。直到改革开放后,由于经济社会发展、生活水平提高,族人才慢慢迁出去建房居住。”今年61岁的向前居民小组组长李荣君曾在围龙屋里度过了美好的童年时光。

  在李荣君看来,数十间屋子比邻而立、相距咫尺,大家庭、小家庭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按理说很容易发生磕磕碰碰,但族人们相处却总是很愉快。

  “和为贵,和至上,这就是围屋精神。”龙岗客家民俗博物馆原高级研究员孙骞一语道破了正埔岭和睦的“密码”。她认为,客家人的礼文化源远流长,如果追溯起来,其实出自围屋,“围屋事实上就是一个大家庭,而大家庭最讲究人和。大家以血缘为纽带,彼此互相照顾、不分你我”。

  这种围屋精神,既造就了李氏族人重孝敬礼的良善之风,也造就了极强的家族凝聚力。

  “每年大年初一,我们全族都会到祠堂祭祖。凡是家族中60岁以上的老人过世,族中每家都会派代表来祠堂祭拜、上3支香。”据李荣君介绍,孝道是李氏族人世代秉承的信条,在如今的向前村,三世同堂乃至四世同堂的李氏家庭不在少数,老人跟儿孙生活其乐融融。

  乡愁故事

  那些一灯如豆的围屋时光

  54岁的李宗稳闲暇之余仍爱到正埔岭内走一走,看一看。尽管这里早已遍地荒草、蛛网丛生,但每当用手抚摸那些锈迹斑斑的门锁、布满灰尘的窗棂时,儿时那些色彩斑斓的过往便会顷刻间浮现于眼前。

  “大门和祠堂中间很宽的路叫‘天街’,我们小时候经常在这里打陀螺、捉迷藏。”“这个废弃的磨盘以前是磨豆腐用的,一转起来就吱呦作响。”走着走着,李宗稳不知不觉地陷进了深沉的回忆里。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都无比熟悉,甚至,他能一下子从几十间围龙屋里找到自己当年住过的那间,“你看,这屋子不到10平方米,门口是一个小小的灶台,然后是床,床对面是衣柜,再往里是冲凉房……”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计划经济时代,这样的生活,清贫、简单,但也不乏温暖与欢愉。“以前,正埔岭周围都是大片大片的农田。白天,大人们去田里劳作,我们这些小孩就挨家挨户地串门、玩闹。”李宗稳将往事娓娓道来,“围龙屋的屋檐都连成一片,下雨天我们在正埔岭内活动都不用打伞,因为顺着屋檐就能走回家。但是,常常是走着走着就被哪个叔伯拽到家里做客去了”。

  那时,族人们相处很融洽。蜡烛、扁担、鸡蛋,这些生活物资,邻里之间都是相互借来借去。有时,这家来客人了,拿不出好东西招待,那家就会饶有默契地拎着鸡蛋、猪肉过来;哪家有喜事了,大家也会不约而同地送来鸡鸭、罐头。那时,晚上睡觉也不用关门。遇上停电的时候,家家户户点上蜡烛,几十间屋子里星星点点的烛光摇曳起舞,远远望去分外好看。大人们在屋里就着烛光聊家常,孩子们在屋外嬉戏玩耍,什么时候聊累了、玩累了,蜡烛也就自然而然地熄灭了。这样的时光,李宗稳愿意用一生去咀嚼、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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